秋风把一株青草摇曳得发黄的时候,我要去上中专了。母亲早早起来给我备好了早餐。当我吃过早餐,和母亲告别的时候,母亲提起背包挂在我的肩膀上,叮嘱我要继续努力,混出个人样来。我要离这个生我养我的家越来越远了,离别之痛涌上了心头。
和我一起考上中专学校的同学已经在乡政府的大门口等我了,我们相约坐同一天的早班车去学校。中巴车爬过一座高高的山头,故乡就不见了踪影,一股抹不开的乡愁就罩住了我。我走进学校,把陈旧的被褥铺在窄窄的一块木板上,看着旁边早铺好的光鲜亮丽的被褥和摆好的靓丽衣衫,我感觉是在自惭形秽,所有的骄傲不觉矮了下去,近乎绝望。
要用知识来驱赶我的贫寒,要用优异的成绩让自己重新骄傲起来,我总是做着这样的梦才得以安睡。
学校的图书室有飘着墨香的报纸和杂志。我很喜欢的是《演讲与口才》《文艺报》。《演讲与口才》能撬开我不爱说话的嘴,《文艺报》激荡着我青春的文学梦。每当读到那些喜爱的文字,我能感觉那种沸腾的诗情画意的生活,但那些生活都在远方,兴许它们就是我梦中的未来的样子。我眼前却是一团迷雾:饥一餐饱一餐,穿着极不合身的旧衣衫还是亲戚家“赞助”的。班里的老班是我暗恋的女孩儿,高挑的身材,迷人的眼神,还有一个在县城当官的老子,明明知道我那是癞蛤蟆行为,但还是会一个人偷偷想着乐,因为青春的萌动而感觉美好无比。
一走出图书室,我就有股写作的冲动,感觉无数文字在撕咬着自己,不写出来就不得安宁。每当一篇得意之作写好了,我都要把它投到学校广播室。没想到,校青年团文学社也关照我,隔三岔五可以听到从广播室传出的优美的女生朗诵,那是朗诵我的文字。此时的我,不觉挺了挺身板,骄傲得像*凯旋归来,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在羡慕我。
追根溯源,写文字的梦想始于我初二那年。那会,无意间从一个收破烂的人那里看到一本没有封皮的书,上面有一则征稿启示,说近期将举行一场中学生作文比赛,一等奖奖金100元。100元啊,我半年的伙食费呢。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口气写了五篇邮寄给了编辑部。编辑部很快给了我回信,当邮差举着信在教室门口喊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了嗓眼里,窒息了好几秒钟。可我打开信一看,心又跌入了山谷里。原来这次比赛不知是哪个缺德鬼举办的,文章要参加终审还要缴纳3元的费用。这不摆明了坑人呢。后来,我偷偷把文章底稿撕成碎片,连同那封编辑部回信,丢弃在学校门口的溪流里。
我想,为了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畅游,我必须苦练嘴上功夫,努力改变我腼腆的性格,演讲、辩论我都得参加。当我穿着从同学那借来的衣衫在学校礼堂背诵着那些高亢激昂的文字时,台下不乏热烈的掌声。等礼堂里的人散开后,我不免有些愧疚,有些自责:我还是太虚荣了么。
中专毕业那年,市场经济占据了社会主角,从我们那一届中专毕业开始,学校不管工作分配,大部分要自谋职业。当这样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母亲还在夕阳里弓起脊背刨食,还在为我刨着“鲤鱼跃农门”的梦想。我不得不安慰母亲:我一定会混出个“人模人样”来的。在拿到毕业证那天,我挤上了去深圳的火车,那座南方发达城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从今往后,一切都得靠自己,家里还有一屁股欠账等我去归还呢。家乡、亲人都被抛得越来越远了,而那些青春的梦想,已经被一把无形的铡刀,“咔嚓”一下拦腰截断了,也不知道,哪天才会长出一片新的绿叶来。